一、算法革命

1996年7月，《三联生活周刊》记者胡泳在版权公司挑选外版书时，偶然发现了《数字化生存》。他与妻子范海燕花20天翻译后交由海南出版社出版。该书预言，信息大爆炸时代，在线新闻将让受众主动寻找信息，而移动互联网出现后，个性化推荐将成为主流，信息分发将从“人找信息”的1.0时代迈入“信息找人”的2.0时代——这便是当下所说的算法。

2012年大年初七，29岁的张一鸣在京某咖啡馆与投资人王琼会面。因服务员误将写字纸拿成餐巾纸，“小ego”（小自我、不自负）的他便在餐巾纸上勾画构想：做基于个人兴趣算法的搜索引擎。这一新鲜概念当即打动王琼，敲定了天使轮和A轮投资。同年3月，字节跳动在海淀知春路锦秋家园的民宅创立，研发、财务、设计分占不同卧室，5平米的会议室让不少名校面试者望而却步。

今日头条APP发布后，张一鸣在5平米房间召集技术骨干讨论启动算法推荐引擎，虽遭多人质疑“缺乏基因”，但他力排众议。为攻克算法难关，张一鸣曾向项亮索要未出版的“算法之书”遭拒，便自学资料编写第一版推荐引擎指南。尽管手册效果不佳，但他牢牢抓住了算法这一时代杠杆，为字节跳动奠定先发优势。后来字节跳动壮大，项亮也加入担任算法架构师。在这间陋室里，张一鸣已窥见算法驱动的星辰大海。

二、绝世武功

拿到初始融资后，张一鸣一个月内见了30多位投资人，却因当时资讯市场被腾讯、搜狐等巨头瓜分，“算法推荐”概念让投资人云里雾里而屡屡碰壁。2013年3月今日头条初具规模，天使投资人王琼约见的20多位投资人中，梅花创投吴世春、金沙江创投朱啸虎、GGV符绩勋等大佬均不看好。朱啸虎认为张一鸣“太斯文，缺少彪悍之气”；张朝阳觉得搜狐新闻客户端已成熟无需投资；曹国伟起初看轻项目，待字节团队过万时才小股投资，后早早退出；周鸿祎则懊悔在低估值时退出，雷军的顺为资本也因纠结估值错过早期窗口，待后期入局时估值已居高不下。

这些大佬的失误，源于未能意识到今日头条是信息分发2.0时代的变革性产物。而张一鸣早已洞悉互联网信息弊病——用户在海量信息中效率低下，算法推荐是唯一解。若以金庸武侠类比，算法便是张一鸣的“九阳神功”。字节跳动创立至今（2025年）历经9次大额融资：2012年获200万元天使轮和100万美元A轮；2013年获1000万美元B轮；2014年C轮融资1亿美元，估值5亿美元；2016年D轮融资10亿美元，估值110亿美元；2017年E轮融资20亿美元，估值222.22亿美元，同年还有未披露金额的战略投资；2018年获40亿美元融资，估值750亿美元；2020年获老虎环球基金战略投资，估值破1000亿美元。2025年8月，字节跳动估值已达3300亿美元。

三、虎啸龙吟

字节跳动的扩张不仅体现在估值上，更显现在办公地址的变迁中。2013年5月从锦秋家园搬至盈都大厦十层，两年内陆续租下八、十一、三层等，每层900平方米塞200个工位，饮水机插电就跳闸，会议室隔天就变工位。2016年搬入5000平方米的中航矮楼，不到两个月又告急。2025年，字节跳动总部入驻北京方恒时尚中心，占地2.3万平方米，在国内多城及美、新、英、加等国设办公地点，从5平米陋室成长为世界级企业。

张一鸣的“小ego”之下，藏着巨大野心。2016年马化腾开价80亿美元收购今日头条，他直接拒绝：“我创办头条的目的，不是为了给腾讯打工。”在乌镇互联网大会上，他直言：“中国互联网人口只占全球五分之一，不出海无法跟五分之四竞争。”此时，他已手握出海杀手锏——TikTok。

四、星辰大海

字节跳动出海始于印度，初期却闹过笑话：一名无出国经历的员工持APEC证去印度，因将证件上的“IDN（印度尼西亚）”认成印度，在海关受阻。2020年6月，印度因边境冲突封禁TikTok等59款中国APP，当时TikTok在印有14种语言版本，月活超1.2亿。张一鸣更担忧美国市场——TikTok全球下载量2020年破20亿次，美国是其营收利润最高的市场，三年间市场占有率超脸书、推特等。

2020年8月，特朗普以国家安全为由，要求字节跳动90天内出售TikTok美国业务，否则封禁，还声称要从售价中抽成。字节跳动随即起诉特朗普政府。当时脸书、谷歌等企业虎视眈眈，国内也有“宁为玉碎”的不理智声音。前迪士尼首席战略官凯文·梅耶尔短暂入职又离职，传言因双方对控制权存在分歧。字节跳动先放风500亿美元卖给微软，后又传更高价卖给甲骨文，以“拖字诀”熬到特朗普下台。拜登上台后，TikTok CEO周受资赴美法庭据理力争。特朗普重返白宫后，因TikTok上有大量年轻支持者，对其态度转变。这场暗战已上升至中美贸易战层面。

五、神机妙算

新中国成立初期“超英赶美”的口号，如今在各领域成为现实。华为芯片、大疆无人机、比亚迪电动车、DeepSeek、宇树机器人及字节跳动算法，均跻身世界顶尖领域。美国专家坦言，字节跳动不可能交出最具价值的算法资产，而中国向外输出尖端技术本身就是史诗性胜利。

算法，这个曾存在于诸葛亮、刘伯温等历史人物“神机妙算”传说中的概念，如今成为中国科技崛起的注脚。在当今世界的明争暗斗中，以算法为代表的中国科技力量，正书写着新的篇章。

部分参考书目：《张一鸣：平常人也能做非常事》（赵文楷 著，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张一鸣管理日记》（林军，林觉民 著，浙江大学出版社）、《沸腾十五年：中国互联网1995—2009》（林军 著，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