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日，香港大埔宏福苑发生香港有史以来最大一次火灾，目前已造成75人死亡（包含1名消防人员），近300多人失踪。
按照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竹质脚手架是造成本次火灾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我老家在北方农村，正好我父亲也是一名建筑工人。
我记得小时候也经常会帮助父亲搭脚手架，那时候搭的脚手架已经是生铁材料的，连接处也用专门的生铁做的连接件。
所以，当我之前在某些渠道看到香港至今很多施工场景下仍然使用的是竹质脚手架时，就觉得非常奇怪。
有人说是因为竹质脚手架的材料成本远低于金属材质，是出于成本考虑。
但我清晰记得，小时候村里用的生铁材料的脚手架，是可以用很多很多次的。我们村旁边有一个专门出租各种建筑材料的厂子，周围十几个村子盖房子都是去那里租用脚手架的。所以长期来看，竹质脚手架不一定便宜。
又有人说是因为香港临海空气盐分高，金属脚手架——尤其是生铁容易生锈，还需要持续投入除锈、防锈成本。
确实，我记得小时候用的脚手架是有一层红色的防锈漆，但同时还记得脚手架也不见得经常要除锈。一般来说，用了几年再上一遍漆也就够用。再说，来到广东之后，我看到同样临海的深圳，用的也是生铁脚手架。
还有人说是因为香港楼宇密集且多老旧建筑，很多外墙修葺、设备更换等工程的施工空间十分狭窄，用竹子更轻便灵活。
但我在广州很多同样拥挤的城中村中，看到的脚手架也是生铁的······
最后，我才弄明白，其实这里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香港目前约有4000名竹棚工人，其中2000多名正式工人，还有1000多是学徒，他们长期依赖竹棚搭建技艺谋生，日工资约为1500港币。
他们形成的香港竹子协会，出于自身利益目的，长期游说政府需保留竹棚工艺。
最终，在各方力量博弈之下，竹质脚手架在香港得以长期存在。
和其他很多社会上的我们旁观者看似清晰但是实际难以推动的事情一样——很多时候不是事的事儿，而是人的事儿！（重要的事儿说三遍）
但是，这里我们能因此就指责这些竹棚工人吗？
显然不能！这毕竟也是4000个家庭的生计问题啊！
我又想到最近看到的一篇文章：
作者问他的朋友：“你买车的话，更想买电车还是油车！”
他朋友回答：“毋庸置疑，还是油车！”
作者追问：“为啥呢？”
他朋友回答：“因为感觉电车死的人还不够！”
他的意思就是，很多安全的举措、产品、技术，其实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冷峻，残忍，但却是现实！
二
大学时期，我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专业。
某天上课，一位老师问我们：“大家谁知道商用客机舷窗是什么形状的？”
有同学回答：“矩形的吧？”
又有同学回答：“应该是椭圆形的？”
老师说：“对！现在所有的商用客机舷窗都是椭圆形的，或者矩形+大导圆。”
随后又说：“最开始客机的舷窗确实是矩形的，后来付出了很多人命的代价，才改成现在椭圆或者大导圆。”
故事是这样的。
20世纪50年代以前，商用客机的舷窗基本都是矩形。
当时飞机飞行高度不高，所以飞机起飞后无需对机舱密封加压，设计师便下意识地将舷窗设计为矩形。因为我们平时看到的窗户都是矩形。
而且，这样的设计不仅在当时的使用场景下能满足需求，而且制造工艺简单，成本自然很低。
1954年1月10日，英国海外航空781号班机的彗星型客机，从意大利罗马飞往伦敦，起飞后26分钟，客机在地中海上空发生了爆炸解体，机上35人全部遇难。
事故发生之后，航空公司调查人员判断飞机解体的原因可能是引擎故障或机舱失火，因此针对性地做了60多项此型号飞机的改良。
随后不久，彗星型客机复飞。
1954年4月8日，彗星型客机执飞的南非航空201号班机，升空不久再次发生空中解体，机上21人全部丧生。
这起事故距前一起解体事故仅仅只有3个月！
全球范围内的彗星客机全部停飞。
航空调查人员再一次启动了全面深入的事故调查，最终才发现，原来导致两次空难的本质原因，仅仅就是飞机上的矩形舷窗。
因为当时飞机的飞行高度较高，当飞机飞向更高空域时，为保障乘客舒适，需要对机舱密封加压，这使得机舱内外形成显著压力差。
而矩形舷窗的设计会导致压力集中在尖锐拐角处。
集中在拐角处的压力会引发舷窗的金属疲劳。长期飞行时，就很可能造成舷窗破裂，最后导致飞机解体。
这其实也是“疲劳应力学”这么学科产生的原因。
而椭圆形或带大导圆的矩形舷窗设计，可以让压力均匀分布于整个舷窗，避免了局部压力过大，大幅度降低结构损坏风险。
我记得老师讲完这个故事后，饱含感情地对我们说道：
“同学们！所以你们需要记住：其实现在飞机上所有我们认为理所应当的设计，有可能背后都是这么多的人命换来的！”
三
正像最开始说的，我老家在北方农村，父母都是农民。
前几天和他们视频的时候，我问他们：“现在农村的养老金政策是怎样的？咱们村里那些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个月能领到多少养老金？”
父母说：“一个月差不多是200元上下。”
没听错，现在一个农民的养老金就是这个数！而且，这个数字已经是比前些年涨了一些。
上学的时候，学校老师教过我：中国的经济发展是不平衡的，东南沿海比西北内陆发达，城市比农村发达。
毕业之后，我看了很多社会学书，听了很多社会学家的演讲，可以说从国家到学者，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就是： “我国应该感谢农民”——如果没有农民在粮食上的支持，没有农村人对城市化建设的支持，我们国家是不可能搞现代化建设的。城市应该感谢农村，东南沿海应该感谢西北内陆。
在这里，我不想讨论农村享受到了多少现代化、城市化的红利，我只想说，从这个事情同样可以看到：在社会的方方面面，可能很多人认为理所当然的很多事情，背后都藏着一些个体或者群体超出想象的成本付出，甚至是人命。
直到现在，直到可能很久很久的将来。
结语
当我每次坐在飞机上，看到舷窗时，都会想起大学课堂上老师说的那句话。
当我此时坐在家里，看到窗外广州市璀璨的灯光时，也会想到认识的那些在老家农村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下个月将要领到约200元养老金。
当我此时坐在电脑前，看到香港此次火灾报道中这些冰冷的数字时，我从心里只有一个期待——愿类似事件，再不出现！
"